第一講 般若為導 淨土為歸

一九八五年七月九日     乙丑年五月廿三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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也不是講,祗是漫談,也不是說法,更不是說開示,只是向大家匯報自己看經、實修的一些體會而已。那麼漫談,談什麼呢?就從《金剛經》談到《無量壽經》。之所以稱為漫談,就不一定要有一個專題。一般人都覺得這兩部經好像是很不同的,怎麼會連到一塊兒呢?這裏有三個因緣:

頭一個因緣,正果法師一直在講《金剛經》,現在正果法師生病了,我來代替,所以我們還有點接續的意思,所以從《金剛經》談起。大家都知道我寫了一本《無量壽經》的註解,而且三月份的時候,我就預備來向大家談這個的,後來《廣化寺》增信班那邊需要,我就跑到那邊講去了。那邊講的是《無量壽經》講的是淨土法門。當然我們這一方面也是要談到的,所以接著從正果法師的《金剛經》談到我所要談的《無量壽經》,這是一個因緣。就是從《金剛經》談到《無量壽經》,也就是《阿彌陀經》,也就是從般若到淨土。這是第一個因緣。

第二個因緣,咱們《居士林》一恢復之後,開始印經。咱們念的那個法本,不是《居士林》印的,是我印的,供養《居士林》的。《居士林》印的第一部是什麼呢,就是《金剛經》。是秦譯、唐譯兩種,老居士有人得到了,有王季衡居士寫的一篇序,這是秦、唐兩譯。接著就印《阿彌陀經》,印了三種《阿彌陀經》。於是王居士就提議叫我寫一篇序。印完了《金剛經》就印《阿彌陀經》,這個序我就說,《居士林》我們這麼印經是很有意義的,也就是我們修行的人的途徑,就是以般若為導,以淨土為歸。

我們拿什麼來導引呢?我們要有一個導航、一個方向、一個指南針,這要靠什麼呢?要靠般若,《金剛經》之類。但是我們這走到哪去?我們要有一個歸宿,以什麼為歸呢?就是以淨土為歸。這個「歸」字有幾個解釋。這個序是我寫的,我說「以般若為導,以淨土為歸。」這個「歸」字有幾個解釋:一個是「歸宿」。總要有個歸宿哪,你在外頭跑,要回去呀,不然你住在哪兒?「歸宿」就是這個意思。你得回家呀,回家得有個住的地方,要有個宿處,投個宿舍,「歸宿」。而且這個「歸」字也是一個「究竟終極」之義。什麼才究竟,什麼這個事才算圓滿呢?要以淨土為歸,匯歸大海。一切水流到哪兒?都要流到這個大海裏面去,淨土就是這個海。所以以般若為導,淨土為歸。這是第二個因緣。

為什麼要以般若為導呢?我們菩薩都要修六度,從布施、持戒、忍辱、精進、禪定,這是前五度,第六度才是般若。我們要修六度,但必須知道,前五度是如盲,唯有般若才是有目。而且這個話回頭我可以從《金剛經》裡頭把它找到,就是這麼說的。所以常常有人批評人說:「你這個人是盲修瞎練!」他沒有目嘛,不就是盲修嗎。沒有般若,你就是行五度也是如盲,那還就免不了這「盲修」的批評。所以這般若為導,就如有目。一個人要行路,沒有眼睛怎麼行,不辨方向怎麼行。又有經上的話說:入佛的寶藏,是智慧為目。到了寶藏裏頭,你要拿寶,你得認,要得看見寶。那什麼是你的眼睛?智慧是你的眼睛。不然進了佛的寶藏,你看不見它,你不知道拿什麼。「信為手」,信心就是手。有般若才知道拿什麼,怎麼能拿到手就得要有信,所以信為道源功德本,所以般若為導啊。反過來說,咱們很多在迷的人,如「大富盲兒」,大富的瞎眼睛的孩子,「日坐寶中」,天天坐在這些寶貝裏頭,珊瑚樹、水晶瓶、大金元寶,「為寶所傷。」讓珊瑚樹紮破了臉,讓水晶瓶碰破了腦袋,讓金元寶拌了,摔一跤了,成天在那兒受傷。這是「大富盲兒,日坐寶中,為寶所傷。」所以般若非常之重要,般若為導的重要性就在這兒。

以淨土為歸,那有一個很好的證明。最高的經就是《華嚴經》,《華嚴經》八十一卷,最後就是普賢菩薩十大願王導歸極樂。這不是再現成也沒有了。一部佛法就在這兒,佛一開始就說《華嚴》,一開頭成了佛告訴眾生,就告訴的是這個,把佛的全部的所得都給眾生了。那最後導歸到哪?歸到極樂世界。普賢菩薩是《華嚴》的長子,第一位大菩薩,十大願王導歸極樂世界。所以,以淨土為歸就是《華嚴》的宗旨,也就是普賢菩薩所給我們示範的,所帶頭的,他親自給我們帶頭!以淨土為歸呀。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們今天從《金剛經》談到淨土法門,談到《無量壽經》。這是第二個因緣。

第三個因緣,就是我自己本人的一個因緣。有許多老同修總想問我:「你是怎麼回事?」這我首先要感激《金剛經》,是《金剛經》救了我,不然我已經是叛徒了。我這個叛徒又變成信徒,就是由於《金剛經》。

我小時候跟著家長到《廣濟寺》來,這個廟裏沒有一個角落我是沒有走到的。在我十一歲的時候,那次是臘月初八,夜裏頭,晚上念「南無本師釋迦牟尼佛」,那天的那個道場非常莊嚴,從大殿繞著念,一直念到第二天的凌晨。當年這地方一直是甬道過去,通到天王殿,不是現在這兒。從這個大殿繞出去,經過甬道,經過天王殿,再從這兒繞回來,人就來回這麼繞,都是滿的。這鍵椎 (註一)也好,鐘鼓聲也好,念的也好。在那一天夜裏頭,我母親她們都走了,我還不肯走,還跟著大家繞,後來到了十二點多,才用車把我叫走。我小時侯是佛教家庭,一開始的印象是很深的。那麼為什麼又成為叛徒呢?這慢慢慢慢的,知識就增加了一些,就覺得不是僅僅參加道場、拜拜佛、念念佛,而就想看看這些佛教徒到底是什麼樣的思想和行動。就發現許多有名的法師、有名的大居士,他的名利心還是不淡,他在人我是非上還是很多分別,還是有時候是瞋恨,有時候是貪、瞋、癡心都不淡,還是一些計較分別,還是有這個佛教裡的機械心,勾心鬥角。我看到了在家、出家許多人的這個情況,這些有名的人。因此我就有了一個錯誤的結論,我說這些人修行了幾十年,敢情這個修行是不管事,要管事怎麼還是這樣呢?那時候念《活葉文選》(註二) ,有蔡元培的一篇文章,叫《以美育代宗教》,就想恐怕這個是對的了。這些人這麼念、這麼拜,實際上沒起作用。

直等到我大學三年級的時候,考試完了之後,書都不想看了,考完了,也不想出去玩,就把我母親的佛書拿來兩本,看了一本《靈魂論》,看了一本帶註解的《金剛經》。這本《金剛經》看得…,那就是不知多少次的,一次又一次的,從身而心,從頂到踵,如同甘露灌頂一樣,一陣一陣的清涼,一陣一陣的清涼…,一切世間的事情都不能相譬喻。這就明白了《金剛經》的道理,我那時候就恍然大悟:不是佛法不靈啊,是這些個修行人辜負了佛法!

那從這個佛法裏頭,也就看到了這一部《金剛經》的宗旨,就是「無住生心」,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這就轉變了,就不是叛徒了。同時自個兒在這個時候也有一個體會,這「無住生心」不是一般主觀願望所能達到的。我要「無住生心」?你生心了就有住!就不是無住;你無住就不生心啦。 那時候,第一遍看《金剛經》的時候,我剛二十歲,那時我一個體會,看來這念佛法門是很巧妙,你在念佛的時候就容易達到「無住生心」。所以從我個人說,也是從《金剛經》到了《阿彌陀經》,這個念佛。從《金剛經》體會到淨土的道理。而這樣一個體會道理,那剛是第一次開蒙,開蒙的第一課。經過這麼多少年的學習,這就深化多了。今天底下我們要談的,就更深化一些,有許多大德的討論、著作,他們的遺教。 那麼這麼多年的學習,回顧起來,當年這一轉還是正確的。當然是很幼稚、很膚淺,但基本上說,一部佛法也就是這麼回事!

這個「無住生心」的重要性,從六祖的因緣就很清楚。六祖是個一個字不識的勞動者,很孝順,自個兒砍柴擔水養母親,這麼一個人。他的這個信佛就是因為聽了半部《金剛經》,也就是這個「無住生心」。他給小旅館裏頭送水來,聽見一個客人正在念經。他就放下擔子聽,聽他念經。這個人念到「無住生心」時,他心中就豁然,他就問:「你這經是從哪來的?」客人說:「我這是從五祖黃梅那兒來的。」他就要去黃梅。從廣東去黃梅還不是太遠。那麼他就去了黃梅,他只是聽經聽到了這「無住生心」就去了。

一個不識字,從來沒聽過佛法的人,就聽了半部《金剛經》,就聽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就是這樣的一個水平。可是大家知道,他見了五祖時候的問答,這個公案大家都很熟,我也還經常老說,因為這個公案實在是有意思。不老去提,咱們總是體會得有時候不親切。他就是這麼一個水平,沒有多少年的修持,一個字不識的年青勞動者。這就見了五祖,五祖一看他就說:「你這個獦獠,你也學佛呀!」「獦獠」那時候是罵南方少數民族的話,就好像「你這個蠻子」這類的話,不是恭敬的話。「你這個獦獠」,南方這種好像沒有開化的人,「你也來學佛呀!」所以禪宗有的時候說話,都有個機鋒。

六祖當時就回答:「人有南北」,人是分南分北,「佛性何分南北。」人人都有佛性,這個佛性還分南北嗎?你看看這個水平,什麼水平!這麼一說,五祖馬上就回答:「這個獦獠根器還挺利的,你帶他到槽廠勞動去。」就到槽廠幹活去吧。他又回答,這話就厲害了:「阿那自家」,他自稱我是阿那自家,「日生智慧」,每一天都生出智慧來,「未審再作何務?」我不知道還要幹什麼?「我自生智慧之外,還要幹什麼呀?」說這個話是個什麼人?僅僅聽了半部《金剛經》,聽到了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所以《金剛經》的殊勝功德,我們要深入體會就在這兒。五祖說:「你看看,這個獦獠他根性太利,快去快去!」就勞動去了。後來做偈子,大家都很熟了,我就不多說了。

做了偈子,這個地方有很多人錯會。他已經就超過神秀。有許多人不相信頓法,這個是很可惜、很遺憾。你能不相信頓法嗎,這不中國歷史的事實?你能不信哪?那神秀能講多少部經論,《楞嚴經》在宮中第一次給武則天講的就是神秀。神秀是五百人的善知識,他是上座,所以五祖一傳說:「你們誰來做個偈子,我就傳衣缽給他。」五百人沒有一個敢做。「當然是神秀,眾望所歸嘛,我們不必再做了。」那神秀這麼高的威望。神秀做了之後,他不得衣缽。這樣一個勞動者,南方來的,還不是出家人,還沒剃頭的,(只是)廟裏的一個勞動者,所以後來的追衣缽,很多人就誤會了,以為佛教徒搶衣缽。不是這個!當時的佛教徒水平不是這麼低,咱們都低估了,我要給他們平反。那是想不通呀,怎麼一個在家人把衣缽拿去了?想想看,連戒都沒有受,連和尚都不是,他變成祖師了,竟然有這個事!所以大家想不通啊,不是爭名奪利,這一點要這麼看。

可是他雖然高過神秀,還是沒有見性。這一點要肯定,今天來不及多說了。所以五祖又把他找來,又給他講,又講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。」所以「無住生心」,是《金剛經》這一部經的宗旨。現在香港寫了一部《金剛經》的註解,他對於「無住生心」一句也沒有發揮。所以有些事情挺有意思的。

在這個時候,六祖就說了。他是第二遍聽《金剛經》,他沒有別的基礎,沒有見過別的經。他就是在客店聽了一次《金剛經》,到了五祖這兒就勞動。五祖再給他講一遍,又講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就大徹大悟了。他就說:「一切萬法不離自性。」這是六祖的話,一個文盲啊,大家有的說「我不識字」,大家怕什麼?這個不是考狀元。大家要知道,沒什麼可怕的,你的佛性一點兒也不減,一點兒也不減。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。」「何期」,就是我哪裏能想得到。我哪裏能想得到,我的自性本來自然就是清淨的;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。」我哪裏能想得到,這個自性本來就是無生無滅的;「何期自性本自具足。」一切都具足的,沒有任何欠少,一點兒也不缺;「何期自性本無動搖。」咱們的妄心有動搖,哪裡想得到,我的自性從來不增不減,沒有動搖;底下還有一句,「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。」這真正認性,認識自性了。

當下五祖話就說了: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」不認識你的本心,你學法沒有用處。不是說一點用處也沒有,當然可以種福,但是對於解決你的生死根本,就得要開慧,明見本心。你如果是愚昧,就達不到了,所以也就學法無益了。「若識本心,見自本性,」倒過來說,你如果能識本心,見自本性,怎麼樣?即名「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。」所以這是頓法,「迷即眾生,悟即佛。」明自本心,識自本性,你就是天人師、丈夫。「丈夫」,調御丈夫,就「丈夫、天人師、佛」,他沒有全說,就說到這兒,就給衣缽了。所以《金剛經》的殊勝,這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也就是如此。

註一 :梵語「鍵椎」乃鳴集之法器。
註二 :《活葉文選》是以活頁形式出版的中文文選,曾先後由不同出版社出版。「活葉」中選有文言,有白話;有古人名篇,也有時人佳作。大約只是從其方便、便宜,幫助普及著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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