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教緣起第三 (之二)

〔第十五講,一九八九年七月十八日〕

這一品是「別序」,這是《無量壽經》單獨所有的「序」,阿難看見世尊放光,以前從來沒有見過,所以他就長跪、合掌來問佛。這是我們今天開始要一塊來參研的內容。

【而白佛言。世尊今日入大寂定。住奇特法。住諸佛所住導師之行.最勝之道。去來現在佛佛相念。爲念過去未來諸佛耶。爲念現在他方諸佛耶。何故威神顯耀.光瑞殊妙乃爾。願爲宣說。】

「而白佛言」,向佛來稟白。說:「世尊今日入大寂定。住奇特法。」入了這個殊勝的定,安住於最奇特之法。這個是什麼法呢?底下他就說了,是你住在「諸佛所住導師之行.最勝之道。」因為他放光,阿難就瞭解到是這個情況,所以他就問,「佛佛相念」,現在是念什麼佛呢?底下我們就詳細講了。

首先是「入大寂定」。「大寂定」是指的什麼定?大寂定,《涅槃經》裡頭說,佛要涅槃,在雙樹之間,「我於此間娑羅雙樹,入大寂定。」佛涅槃的時候在雙樹之間,佛在這兒入了大寂定。所謂大寂定是佛最後圓滿涅槃時候所入的定。「大寂定者,名大涅槃。」涅槃三德:法身德,解脫德,般若德。三德都圓滿,這是「大涅槃」。所以「大寂定」是什麼?就是大涅槃。《甄解》它解釋,它結合我們這個經,它說「普等三昧」,「普等三昧」是殊勝的三昧。「普等三昧」和「大寂定」都是什麼呢?都是「念佛三昧」的異名,是「念佛三昧」另外的一個名稱。

「今佛為說念佛法門」,現在佛要給大家說念佛法門,所以就安住於「念佛三昧」。根據《涅槃經》,「大寂定」就是大涅槃。《甄解》結合我們淨土,就是「念佛三昧」,佛要教大家念佛,所以住於「念佛三昧」。那麼這兩說有矛盾嗎?沒有矛盾,「念佛三昧」就是大涅槃。所以「大寂定」通說就是佛的禪定,這是通指一切,可以這麼說,按我們本經就指「念佛三昧」。

「住奇特法」,「奇特」這兩個字,《淨影疏》的解釋,「佛所得法,超出餘人。」不是菩薩、其他的人所能得到的,世間所無,所以叫做奇特。《合讚》是日本書,「濟凡祕術」,救濟凡夫,對於一個奇的、不可說的、難宣的一個方法,今天要說了,所以說奇特。這些解釋都對。

《甄解》它這裡頭特別來讚歎、來發揮,說明這個奇特。所以這些書這麼大膽的來讚歎淨土,這些日本的古德很突出,因為他們親承善導大師之教。他們對於善導是恭敬到極點,也親近到極點了,因為善導大師他也是特弘《無量壽經》,而特別重視第十八願。所以這樣傳下來,日本的古德對於淨土宗有很深的體會,所以這個讚歎也是很突出的。而在中國要是這麼說,就有很多人要來跟你辯論。它說,「奇特法者,如來正覺果海。」這是一個「果海」,所以叫做「奇特」。這個「果覺」,「果」就是廣大,這個廣大怎麼來形容它?以如海之廣來形容如來的果覺,這個叫做「奇特」,這才是「奇特」呀。「奇特」到極點,就是在《無量壽經》的蓮花光中,蓮花裡出了很多很多光,一個光又出了很多很多佛,這段文就「彰矣」,就是明顯了,把今天世尊住奇特法,這個「奇特」就顯現出來了。

底下它就比較,比較《華嚴》、比較《法華》,說《華嚴性起品》裡頭,佛就說,「一切眾生身中有正覺智。嘆之云奇哉!」這是《華嚴》裡頭,佛就是讚歎奇哉奇哉!一切眾生都具有佛的正覺的智慧,這個智慧、德相跟佛一樣,唯以妄想、執著就不能證得。他就光引這一句話,一切眾生都有本覺智,嘆之曰奇哉奇哉!這釋迦牟尼佛讚歎奇哉奇哉!「奇」就確實是「奇」了,然而「奇」不是「特」,只是「奇」。佛都說奇哉奇哉!怎麼不奇呢?奇!然而不是「特」呀。為什麼說不是「特」呢?人人都有,就不特別了嘛;蒼蠅、螞蟻也有,地獄眾生都有,一切含靈都有,所以不特。

《法華提婆達多品》的「龍女成佛」,八歲的畜生女,確實特別了。這麼一個龍的女兒,畜生之女,還僅僅只有八歲,而且是個女的,確實很特別。然而「特而非奇。」這個不奇呀。一切眾生本來都有如來的智慧德相,她已經恢復到本來,這個事情不奇,人人有分、個個現成。所以「特」是很特,一個幾歲的龍女就成佛,這個事是很特,然而並不奇。

「唯此一法,最奇最特。」只有這個經,下面世尊要說的這個念佛法門就最奇,而且也最特。 他就要解釋啊,這說話就是你不能夠只提出一個論點,你要有論據,你要得說明啊。經裡頭說,後頭這有,後頭「寶蓮花品」,「寶蓮佛光第二十一」品,蓮花周滿世界,一一花有百千億葉,各種的光明,有無量的光;每一個光裡頭又出三十六百千億佛,每一個佛又放無量的光明,給十方說法,極樂世界呀。蓮花「周遍其國」。每個蓮花有無量的蓮花瓣,每一個瓣放無量的光,每一個光中就現無量的佛,普為十方世界說微妙法。

這是經文。為什麼引這段經文?這段議論很好,我們可以全部的把它介紹一下。「經說:眾寶蓮花,周滿世界。」這個寶蓮遍滿世界。這個蓮花你說它是依報、是正報呢?「欲言是依」,你說它是依報,可是花裡頭能出這麼多光,光裡出這麼多佛,它是依嗎?蓮花能放光,光中能現佛。說是依報,說是佛身以外的,就是境界的,不然哪!它怎麼出光、出佛呀?所以是「依」的話,花以外就沒有佛,沒有正覺,就不能放光、不能現佛。若說是正報,說極樂世界的蓮花就是正報。佛、菩薩這是正報,這一切花、木、山、水、七寶池,這都是依報。你說是正報,可是它講了百千億個蓮花瓣、蓮花葉子,就是蓮花嘛,那不是佛呀,怎麼能說是正報啊?那是依報啊。所以說是正報又不行啊。所以說是依報也不行,說是正報也不行,你眾生的情見到了這個地方都用不著了,所以叫做「奇特」。

底下他又說,「欲言是因」,有因、有果呀;說這個是「因」的話,那麼這個花是阿彌陀佛果德之所成就,阿彌陀佛萬劫的修行、萬德的莊嚴來成就他的願,願成就了,這個花現出來了。你說這是「因」?這是果德,「果」上所現哪!就否定了是因。「欲言是果」這個花,十方世界都有蓮花,你說蓮花是果這說不過去呀!所以是「因」也不行,是「果」也不行,這個「奇特」啊。

你若是主,有伴哪,在極樂世界是有依有正、有因有果、有主有伴。真正的「主」是阿彌陀佛,其餘的這一切都是「伴」。如果它是「主」,可是這個蓮花它能包括十方三世無量無量種種的莊嚴、種種的差別和種種的慧,含攝一切;它的侶伴多極了,不單純是個「主」。所以現佛、放光、說微妙法、安度十方的眾生於佛正道,無量的慧,不僅僅是主,包含了很多伴在裡頭。

若說是「伴」的話,「欲言是伴」,實是心外無法,這一切都是如來正覺。彼佛世界尚無三惡道之名,何況有實?沒有!那麼鸚鵡、舍利都在說法,那是哪來的?《阿彌陀經》不是說嗎?這是如來變化所作,「欲令法音宣流,變化所作。」所以這一切鳥,什麼都是彌陀的變化。所以水鳥、樹林都說法、水也說法、樹也說法,都是彌陀變化所作;這一切蓮花放光,這一切一切,都是彌陀自心變化所現。所以你說它是「伴」不行,它純粹就是如來正覺呀。所以「主伴」也不可說。

所以這麼看來,極樂世界的「依正」、「主伴」一切一切等等,都是阿彌陀如來自心所現。「欲說是一法」,若是一法,可是一個花裡頭有無量光,無量光裡頭出無量佛,無量佛給十方都在演說妙法,度脫眾生,它就生出無量法,「一」又出了無量;若說是無量,那就是一句名號。

所以《往生論注》說西方極樂世界三種莊嚴,「佛莊嚴、菩薩莊嚴、國土莊嚴」,「主伴」都莊嚴,這是「一法句」,「一法句」就是「清淨句」,「清淨句」就是真實智慧無為法身,也就是這一句名號,萬德之所莊嚴。所以說「一」,裡頭有無窮無量的妙法;如果說是多,它只是一心所現。

所以這個就是「奇中之奇,特中之特,不可稱、不可說、不可思議之法。」也不可以安名,你給它安上名也不對,勉強稱之為「奇特」。這就是《甄解》的一段註解,我把它解釋了一下。阿難當時看見世尊現殊勝稀有的瑞相,他就知道佛是在住於奇特之法。

這裡說「住諸佛所住導師之行.最勝之道。」佛所住者,《淨影疏》說:「住佛住者,涅槃常(樂我淨之)果,諸佛同住。今日世雄(指世尊),住彼所住,住大涅槃,能起(教)化用。」這是《淨影疏》的原文,就是說今天佛住的「導師之行」、「最勝之道」,就是住了這個大涅槃,這個大涅槃能起殊勝教化的作用,所以來解釋阿難當時這兩句話。

《會疏》說,「佛所住,不二乘。」「不」字就是「非」。日本人的古漢語,有的時候不免就出這麼一點好像是很不符合中國習慣的用法,這裡就是這樣,「不二乘」就不合乎我們的習慣。佛所住的,不是(非)二乘、菩薩所能及的,「唯佛與佛住之」。他就解釋了,佛所住導師之行不是其他什麼,這解釋一下。他底下又說,這底下很重要:「佛說三乘隨他教時。」佛說阿羅漢道,像說「阿含」,後來又說「唯識」,這都三乘隨他教。緣覺乘、聲聞乘、菩薩乘,這是「三乘法」。「三乘法」是隨他教,因為眾生的根器就只是這個根器,你要合乎他們的水平,對他們的水平來給他們進行教化,所以稱為「隨他教」。而不是佛暢開著心胸,暢所欲言,談自己的境界。

今現在佛就是住自己的「隨自所住」,所以放稀有之光,這才叫做「住佛所住」。這一點就顯出來了,佛之放光,因為平常說法都說其他的法,隨他教,今天才是隨自所住,住諸佛所住導師之行、最勝之道,因此放稀有之光。

《甄解》說:「住佛所住者,住普等三昧。」普等三昧跟大寂定,就是念佛三昧之異名,這句話前頭已經引過了,不過後頭又加上兩句,「三世諸佛皆住此念佛,故云佛所住。」三世諸佛都在念佛三昧中念佛。那當然啦,佛都成就了,當然一切佛都得了念佛三昧;得了「念佛三昧」要念佛,當然在三昧中念佛,這是很自然的事情。所以「住佛所住」,也就是說,今天釋迦牟尼也是住於諸佛所住的「念佛三昧」。

這就是對於這一句有幾個不同的解釋,這都可以互相來補充。《甄解》跟我們這個經就更合了。念佛三昧稱為「寶王三昧」,三昧中之王,而且稱為「寶王」,就是從這個念佛三昧可以流出一切三昧。

「導師」,《十住斷結經》就解釋說,「號導師者,令眾生類示其正道故。」所謂「導師者」,你就給眾生指出一條正路啊。「導」是導引,我們要導航,導航很重要,長江裡頭很多礁,水又那麼急,一個不小心船觸了礁,那就是一船的性命、財寶全完了。所以這個「導」字就很重要,坐船那個導航那是極重要。海裡頭也是一樣,你沒看見還有很大的郵輪觸礁。「導師」在修行路上比船還更重要,「示其正道故」,這個路應該怎麼走。這是一個解釋。

第二個解釋,《華首經》說,「能為人說無生死道,故名導師。」能為人說法,讓他免於生死,出生死。「無生死」,不是講現在一般的世間人,他說人死就完了,如燈滅,什麼都沒有了,不是那個意思;而是說你能出生死,叫「無生死」。不是根本沒有生死之說,無生無死。當然,這一切生死如夢幻泡影,你夢醒了就沒有這些事。所以「夢裡明明有六趣,覺後空空無大千。」覺後空空無大千正好是出生死。本來沒有生死,你在夢中不醒,那就是生死相續。「導師」者,這才是導師。

《佛報恩經》一樣,《佛報恩經》講「大導師」,加個「大」字,後頭有用「大導師」,偈子裡頭,在這就預先說了,「以正路示涅槃徑」。「涅槃」是佛最後之果,「涅槃三德」,一條正路給他示出涅槃徑的「涅槃三德」,讓他得到「無為」,不是「有為」。我們現在往往,「若起精進心,是妄非精進」,起了我要精進的心,這個是妄念,不是精進,因為什麼?你「有為」啊。所以我們要示正路能讓他得到「無為」、「常樂」(「常樂我淨」,「我淨」兩個字省了。)

所以凡夫「四倒」、阿羅漢「四倒」。凡夫的「四倒」,沒有「我」,執著有個「我」;髒極的一個東西,我都認為清淨,還追求,哎呀這個可美呀、可愛呀。明明是無常轉眼就空,還以為出去遛個彎兒,上這兒乘乘涼呢,這個命就沒了,這一切無常啊,無常苦空啊,「無常」認為是「常」;「無我」認為「有我」;都是「苦」事而很「樂」,所追求的實在都是苦事,不知道,自己覺得很樂,實際都是苦,沒有樂;自己覺得樂,是苦。所以凡夫的「四倒」:「無我」當作「有我」,「髒」當作「淨」,「無常」當作「有常」,拿「苦」當作「樂」。

到了阿羅漢這都解決,他就沒有這些了。他又有「四倒」了,菩薩的「常樂我淨」他不知道。他不知道沒有「妄我」還有「真我」。「真我」實際上也不可得,然而它不是斷滅,這個境界很微妙。是樂,這種樂超過一切世間,「常樂」。「常」,不是「無常」,本來無生死,本來無生就無滅,「無滅」那不就是「常」了嗎。最清淨,沒有什麼。這是阿羅漢的「四倒」。

事實上,一切的學問都有這麼一個過程,先是山是山、水是水;後來山不是山、水不是水;然後山又是山、水又是水。

這個寫字,「未能險絶,先求平正。」你不能寫到險絶,你先要平正。「既能平正,力追險絶」,能寫得平正,用大力去追求險絶;「絕險」這個字寫得。「既能險絶」,能做到險絶,「復歸平正」。文章也是如此,先是沒有波瀾,要有波瀾,有了波瀾還要趨於平靜。所以眼睛很難哪,這個地方是最難的地方,一個就是平正吧,還是那個不能險絶的平正,還是既能險絶又歸平正的平正。形式是一樣的,內容全不一樣,這都是如此。所以這個「大導師者」,就用正路來示涅槃,讓他得到無為的「常樂我淨」。

《甄解》說「導師行者」,什麼叫住「導師之行」?「導師之行」是什麼?「即彌陀世尊平等引接無所遺故。」前頭不是都解了嗎,是要導引眾生到常樂我淨。《甄解》的好處,它就是結合這個經。阿彌陀佛是平等的,他平等普度,沒有分別的,不是對於聰明的人跟愚蠢的人有不同,對於好人、壞人一律是平等,大悲普度。更不是說這個人跟我有怨,那個人跟我有親,怨親是平等的。「無所遺故」,沒有一個剩下的,把他遺棄了,「遺」就是遺棄,不要他了,不捨一個眾生,所以這是「導師之行」。

所謂「大導師」就指的是彌陀,他「以本願引攝五乘。」把「阿修羅」這一趣打散了就稱為「五趣」、「五道」。我們常說「六道」,成「五道」,分別就在這。把「阿修羅」立為一道就是「六道」,把「阿修羅」打碎,有「天阿修羅」,可以歸到天;有「人阿修羅」,歸到人;有「畜阿修羅」,歸到畜生;有「鬼阿修羅」,歸到鬼。那麼「阿修羅」就不單獨成為一類,這就是「五趣」。所以「五趣」、「六趣」都通。他還有特別的特性,他就是妒忌,他逞能、好勝,他這種特性,而且很有能力,所謂奇異功能,這都是屬於「阿修羅」類的。

「阿修羅」不見得是罵人的話,阿修羅可以護法,但是一般他妒忌,他就要破法,他妒忌釋迦牟尼佛,他不服。這是五趣,讓本願來引攝五趣。其實這個五趣就是六趣,把阿修羅分到其他裡頭去了。所以現在釋迦牟尼佛正要演說《無量壽經》,「正是住彌陀之所行」,所以說「最勝之道」、「住導師之行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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