法藏因地第四 (之六)

〔第十七講,一九八九年十月十七日〕

上一次,關於法藏比丘在佛前發了殊勝的大願,在上次我們談到「假令供養恆沙聖   不如堅勇求正覺」,講到這個地方。

我們供養無量無邊眾多的聖眾諸聖,這個就稱為「外慕諸聖」。你外慕諸聖不如堅勇求正覺。供養恆沙聖是外慕諸聖,是好是必須的,但是相比較之下,你倒還不如堅勇求正覺。「堅勇求正覺」是什麼呢?就是我們所常說的「內重己靈」。這兩句話都要,我們既要「外慕諸聖」又要「內重己靈」。但是在這裡頭,如果再要比較之中,法藏比丘提出了,這樣去「外慕諸聖」,你不如要「內重己靈」,堅勇求正覺。這個上次我們已經介紹過了,現在可以再補充。把蕅益大師的幾句補充一下,就是說我們要求「自覺」的重要。

蕅益大師說:「自未能度,云何度人?如被漂者,欲拯岸行。」

「自未能度」,你自己還沒有度了自己,「云何度人」?你談什麼度人呢?你怎麼樣去度人?你何能去度人?你自己還沒有把自己度了,你連己靈還在沉淪,還在昏睡之中,有什麼資格談覺他呀?所以這個很可笑,是吧。「如」,這個就是蕅益大師的比方,很不容易體會,要把這個體會深了,那就對我們就很能夠警覺。「如被漂者」,被水所漂流,你陷於狂流之中,你在水流之中,你現在你想去救岸上的人。這件事就這樣,「自未能度,云何度人?如被漂者,欲拯岸行。」所以這話就很深刻了,你自己其實更困難,你自己在河裡頭漂呢,你還要救岸上的人哪。所以現在有很多人,就是在這個地方上還是不明白。

所以我們不是阿羅漢那樣的,只求自己覺悟不管旁人。正是為了要真正的去管旁人,要負責、認真、徹底去貫徹,只有先度自己,而是這一個關係。因為要度他,所以先要度己,不是為了我需要解脫,我就先來解脫我的問題。所以這個地方就是說對於前後的關係,這個重點就很清楚了。

底下又是八句,這八句就是前頭的總結,前頭說了許多願意什麼願意怎麼怎麼樣,實際就是為了這八句。而這八句就是大家都常念,阿彌陀大願王發了四十八願,也就是下面發四十八願的核心。所以四十八願就只是這幾句話,它的更具體、更詳盡、更完備的發揮和補充。所以這八句話非常重要。

【願當安住三摩地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恆放光明照一切
    感得廣大清淨居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殊勝莊嚴無等倫
    輪廻諸趣衆生類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速生我刹受安樂
    常運慈心拔有情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度盡無邊苦衆生】

「願當安住三摩地   恆放光明照一切」,我願意安住於正定之中,可是在正定之中我是老放光明,我還是普照一切。我要以這樣來感得「廣大清淨居」,「居」就是住所。我們現在說「魯迅故居」、「宋慶齡故居」,「居」就是住的地方,也就是國土,凡夫說的就是他的住宅,佛說就是國土。我願意感得一個廣大而清淨的佛剎佛土。「殊勝莊嚴無等倫」,殊勝和莊嚴沒有能相比的。

「輪迴諸趣眾生類」,就是在輪迴之中一切眾生,很快的到我剎來享受安樂,不要受苦,離苦得樂。所以「慈悲心」就是兩個字「慈悲」。「慈」的含義是「與樂」,「悲」的含義是「拔苦」。把他的苦給他拔除了稱為「悲心」,使他得到快樂這是「慈心」。「拔苦」,一個瘡你給他治好了,這是「拔苦」;你還要使得他康健,身體舒適,這是「與樂」,這是進一步。要到極樂世界來受,為什麼要這樣放光明照一切,常住三摩地?就是為了要有這樣一個地方,使一切眾生來到我剎來受安樂。

所以有個唐人的詩,「安得廣廈千萬間」,盡庇天下一切可憐的人都能夠歡顏,也就是這個意思。但這個意思擴大了,他那個是詩人的一種遐想,他所謂的「樂」也是一個很暫時虛妄的,這個是徹底的。

「常運慈心拔有情   度盡無邊苦眾生」,無邊的眾生都誓願度盡。所以這八句話就後來成就極樂世界種種的願力,都是以這八句為核心。所以上面說,這個時候的發心跟下面的發心只是有廣略的不同,但是是一個心。

下面我們再仔細的分析一下。頭一句「願當安住三摩地」,三摩地我們已經知道,就是正定、三昧,這都是。三昧譯的是音,正定就譯的是義。我願意老住於正定之中,在正定之中,就是常寂光這個寂字,住於寂,住於正定還不是寂嗎,這是「體」。底下「恆放光明照一切」,這下一句就是照,是「用」。有體就有用,它要有照用,所以體用總是相連繫的。

這兩句表明什麼?表明是「定慧等持」。我安住三摩地是「定」,恆放光明普照一切這是「慧」。所以我們修持都是要如鳥之雙翼、車之二輪要並運。所以我們定慧要等持,不可以只是單打一,福慧也是雙修,這一切都是。所以在咱們學習的人就須要行解相資,你的修行和你的解慧要互相來促進。

他這個地方,恆住三摩地又遍放光明,這個就是定慧等持,而且寂和照是同時的。這個就是很根本的意義,寂和照是同時的。有的人入了定之後他不能照,有的人一照,就心就狂亂,心裡就有所住,不要說狂亂,反正有所住,那他就是不能同時。他定中他就只能够…,枯木崖前他就定了,他就無所知,好像什麼都放下了。他要一起照用就會被這個事所牽引,就有所住。而這個寂和照是同時,只有寂照同時,這才真正的是寂,真正的是照。

所以有「境為妙假觀為空,能所兩忘即是中,忘照何曾有先後,一心融絶泯無蹤。」這個忘和照哪裡有先有後啊?所以說寂照同時,也就是忘照同時。這些個在修行人中都是可以實際在實踐中可以達到的。從這種地方入手,才能真正體會經裡頭的意思,你得做得到。你假定只是兩個輪流交換,當然這是一個前步了,但不是同時,那還是需要很好的繼續去祈禱、發願、懺悔、修持。體用不二,體和用不是兩個,這個是表明這樣的德。

「願當安住三摩地   恆放光明照一切」,這也就是《華嚴》的所謂「事理無礙」,「理」是寂然不動,「事」是感而遂通,「通」和「不動」。看著這兩個,「通」是通達有所變化,你又不動,「不動」和「通達」在眾生分上就是矛盾,不統一呀。放下了的人他就可以統一嘛,事理是無礙。放光就是「修德」,它的本體就是「性德」,所以「修德」和「性德」都顯現出來了,這兩句話裡頭。這兩句話就符合「寂而常照,照而恆寂」。寂裡頭它老是在照,老是在照之中,而他是永遠沒有失掉定意。所以四十八願中,菩薩循環多少多少世界去供養,但不失定意,他仍在定中。淨土最高的就稱「常寂光土」,「常寂光土」是四土之本。「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」,所以能安住三摩地,恆放光明照一切。所以在這個情形之下才能夠「感得廣大清淨居」。

所以我們發願不是一個狂願、一個虛願,更不是喊口號。現在有人發願就是在佛面前喊口號,我要怎麼怎麼樣、我要怎麼怎麼樣,喊了一些口號。喊了一些口號,底下又沒有行動。所以這個是很具體的,他首先是達到這一步,然後再以此來感,這樣才能夠「感得廣大清淨居」。

所以後面莊嚴淨土的時候也說,後頭發了願得到印證之後他開始,他說:「住真實慧,勇猛精進,一向專志莊嚴淨土。」莊嚴淨土是在真實慧的流露之下所顯現的。所以要度眾生、要成佛這個裡頭就很清楚,怎麼度啊?要感受一個這樣廣大清淨的佛國。「廣大」呢,經中說:寬廣平正,不可極限。極樂世界是非常寬廣、平的、是正,不可極限,無有窮盡,沒有邊界,所以從這些話裡頭我們都可以體會。《觀經》說西方世界「去此不遠」,《阿彌陀經》說是「去此十萬億佛土」。又說十萬億佛土,那十萬億的佛國,一個佛國是多大?現在這個天體你說是個星雲恐怕還不夠。你要經過十萬億個,咱們就暫時用星雲來說,要經過十萬億個星雲,你得多少多少光年哪,多少億億光年,光的速度才能達得到,怎麼說去此不遠呢?你再看到這兩句話你就明白了,它極樂世界是在那,但是它是沒有限極,沒有限極它遍一切處,那就遍在咱們這兒,就遍咱們講堂裡頭了,很遠嗎?所以我們都要善於體會經中的文句,不要輕輕的放過。但是在我們心中有極限的話,那就是極樂世界「去此十萬億佛土」。

「清淨」呢,就是莊嚴清淨超逾十方。沒有垢染,沒有污濁,這是「清淨」,所以說「廣大清淨居」。還有天親菩薩的《往生論》,曇鸞他也特別注重這幾句,他說有三種莊嚴入一法句,極樂世界的佛莊嚴、菩薩莊嚴、國土莊嚴這三種莊嚴入在「一個法句」裡頭。所以這個文字非常富有禪機。「一法句」是什麼?「一法句就是清淨句」。所以「清淨」很重要。《漢譯》稱為「無量清淨平等覺」。大家知道佛是無量光無量壽,同時佛也是無量清淨。《漢譯》就稱為「無量清淨覺」就是阿彌陀佛,清淨啊。

「心淨則佛土淨」,為什麼極樂世界莊嚴呢?他的心清淨。「一法句」者,就是清淨句。它底下就點破了,這就是「教下」跟「禪」的不同。就說到這,那就是禪機,這一切莊嚴就是「一法句」,「一法句」是什麼?「清淨句」,不往下說了,這就是禪宗祖師的語錄,將它道破了,成為「教下」。所謂「清淨句」就是真實智慧無為法身。所以說它是清淨莊嚴。它就是真實、智慧、清淨、莊嚴、無為的法身所流現出這一切莊嚴,一切莊嚴入在這一法句,也就是說這一法句流出無量莊嚴。所以這個是緊連著的,「寂而常照,照而常寂」,所以就感得這樣一個廣大清淨之居。

「真實智慧無為法身」這個是體,從體流出種種依正莊嚴,這是用。因此它的殊勝和莊嚴就沒有等倫。這不是咱們世間多少工程師在那搞設計、在那比賽、在那得獎,多少工人在那勞動所建築起來的一個居。這個不是。它這是從真實的本體之所流露,因此它的莊嚴、它的殊勝沒有等倫,沒有能相等相倫(倫是比),沒有能比的。這個句子是見於唐宋的譯本裡頭。

而《魏譯》它指的這裏頭「道場超絶」,意思即四個字,道場是一個意思,說「超絕」,超絕就是殊勝,殊勝者就是不同啊,特別啊,超出啊。嘉祥大師解釋這個「超絶」解釋得很好,「超絶」是什麼意思?他說「修道疾速成佛,故云超絶。」因為在這個「清淨居」裡頭,你在那修道你很快成佛,所以說「超絶」,也就所以說現在「無等倫」。關鍵在於什麼?在於「疾速成佛」,這句話很重要。不然我們就說這好看,好看得無以復加,比誰都好看,這個光明比誰都光明,那這個體會,這個比那個都還是在對比,在比法裡頭,他這個是沒有把握住這個關鍵問題。關鍵問題是什麼?是疾速成佛呀。所以極樂世界,我們為什麼要生極樂世界?如果懷著這樣一個心,我常常要說,一個人他就是念佛,他就想活著的時候要好,死了以後還要好。活的時候求佛保佑一切平安如意,比別人都強,身體也好也長壽,死了之後也生個好去處,徹頭徹尾的個人打算,這一種心是不能往生的。這是事實,他也做對了,但是可惜呀!就好像你看見一個仙人,他有無量的珍寶,他有很多大的寶貝你都不要,你只跟他要一根冰棍吃。

極樂世界之殊勝就在於疾速成佛,他是去了就不退,而且壽命無量,種種都是使你前進,而且很快的前進,這才是我們要求往生真實的動機。因為這個世界退緣太多,進一退九。多少人我曾看見很不錯的,垮起來垮得也是很徹底。進一退九這是規律,誰都得謹防,我們沒有證之前每個人都要謹防。八萬四千魔軍在行人的六根門頭,等待你開悟或者得定得神通的這種機會,你這種事情的到來,也正是他來得逞的一種機會。

《楞嚴》就是這樣,大家看看《楞嚴》,就是在你要得的時候,你就著魔了。極樂世界沒這些事,這個是非常關鍵,這才是真實的安樂。別的什麼享受,想吃什麼有什麼,宮殿隨身種種的,那個不是徹底的意思。徹底的意思在於此,就在於他頓脫生死速成正覺,所以說安樂,他都是在法上的安樂。

玄奘大師翻譯的《稱讚淨土經》說:「為諸有情宣說甚深微妙之法,令得殊勝利益安樂。」又說:「無有一切身心憂苦,唯有無量清淨喜樂,是故名為極樂世界。」所以都是在得法上、在清淨上這樣的安樂。而且最究竟的就是頓脫生死,速成正覺,一往生就脫了生死,在那之後就很快成正覺。所以我們這個經裡說惠以真實之利。度化眾生,惠以真實之利,這就是真實之利。感得這樣一個國剎,讓大家都來到這,「清淨莊嚴無等倫」。而且到了這就受安樂,輪迴諸趣的眾生,在六道中,都到我剎來受安樂。

「常運慈心拔有情  度盡無邊苦眾生」。法藏的大願,我是恆久如此。所以念佛不難,難於發心;發心不難,難於真實;真實不難,難於勇猛;勇猛不難,難於長久。所以發長久心是很難。很多人一陣子非常積極,後來又退了,受了一個打擊就退了。所以發長久心,我「常運慈心拔有情」,我度盡眾生,我不度盡眾生誓不成佛。「常」就是時間上,過去、未來、現在。「無邊」就是空間,一切處的眾生我都要度脫,所以一切時間、一切空間都是在度脫眾生。但是時間是不可窮盡的,空間也是不可窮盡的,眾生也是不可窮盡的,於是法藏比丘的大慈大悲大願大行也沒有窮盡,跟普賢菩薩那個十大願王一樣,「我此誓願無有窮盡」。

這八句就是前頭發的許許多多願,而最後就歸到這。而自己要求正覺,感得一個清淨的國土,讓一切眾生來此來受安樂,疾速成佛,要度盡無量無邊盡未來際,恆誓救濟。底下,最後四句是請佛證明。

【我行決定堅固力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唯佛聖智能證知
    縱使身止諸苦中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如是願心永不退】

「我行決定堅固力」,我這個行,所「行」;我這個「決定」和「堅固」這兩方面的力量,「決定」不能改移,「堅固」不能轉動,這也不可破壞。這一種力唯佛的聖智才能够給我作證明,才能真正瞭解我。所以要瞭解不是件容易的事情,這是個水平的問題,你粗淺的人你就瞭解不了一個深刻的人。這個瞭解,你總得水平差不多才能有一些瞭解,那是個水平問題。那過去批孔,他就是對於孔不瞭解嘛。他瞭解,瞭解要水平呀。我這個唯有佛才能證知。「證知」嘛,這個佛,只有世間自在王如來才可以給我證明啊。唯有這樣三覺圓滿、五眼明朗、智慧無礙的世間自在王如來,唯有佛,你可以給我證明。

最後兩句,「縱使身止諸苦中  如是願心永不退」。所以有的時候碰上打擊,一般人的壯志就消磨完了,學佛有時候五分鐘熱氣。在《唐譯》的話裡頭說,「縱沉無間諸地獄  如是願心永不退。」這個地方就包括了地獄,「諸苦之中」當然包括,而且最苦是地獄。若按《唐譯》的說法,我就是入到地獄裡頭去我也不退轉;我這個「行」、我這個「願」縱使我入了地獄,我此行此願不會退轉。所以就說明這個堅固啊。這個我們發個願哪,如果只有願沒有行,這是個虛願。但有其行而沒有願,這個行也是一種盲動,你沒有一個正確的目的。所以要願行相輔,願和行並存哪,這個就是說「決定堅固」沒有動搖。這就是前面一品最後的兩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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