丁卯春節談無為 (下)

那麼他那天如果要換了《金剛經》那一句,那這個提問就比較清楚一點;這一問,他的思想是糊塗的。再連繫《金剛經》一句是什麼呢?就說「法尚應捨」,法都要捨,那麼你說這些話,我們捨不捨啊?要這麼問呢,就好一點。但這一問還是不成立,這叫斷章取義。《金剛經》是四句話,你斷出一句話來問還是不行啊,它是四句話,「知我說法,如筏喻者,法尚應捨,何況非法。」要知道,我是說佛法,是拿這個渡船的筏子作譬喻的,「知我說法,如筏喻者」,是拿個竹的筏子作譬喻的。「法尚應捨」,你登了岸了之後,還要這個筏子幹嘛?這個筏子就是法,登了岸了就是把筏子就不要了。這個「法」還都應捨,「何況非法」,何況那些非法的,那就更得捨了。所以最後要證到「慈悲喜捨」,是大捨,大平等捨!也是放下一切,都得放!

這裏頭不就是說明問題嘛?「如筏喻」,如船哪,……「渡河須用船,登岸不須舟。」渡河須用筏,竹筏子的筏子,黃河有羊皮筏子。「渡河須用筏,登岸不須舟。」你已上了岸了,還要船幹什麼呀?你到那個時候,你才能說,這一切我都不要了。你還在半渡的時候,這個船你就不能離啊。所以我常常說……,這我還有個例子比這個還……,可以做個補充吧,我這個更使得人容易理解,就是上梯子。你扛著梯子不能上房,你離開梯子不能上房。你要上上房,在地下你怎麼上房?你離開這些法怎麼行啊?佛說的經典這個種種,今天我為什麼要跟大家說,也就希望大家得這梯子。你這扛著這個梯子上不了房,離開梯子也上不了房,要依止這個梯子,一步一步去登。但是這裡要一步一步依止,一步一步離開,這個句子很妙的。有的人太不肯離開了,兩隻腳站在梯子上頭,哪隻腳也不肯動,你上不去了。你站在梯子上,在空中梯子上懸著;上了一路,底下這隻腳就離開梯子往上登一步,下面這條腿又離開梯子又登一步,是這麼離!

所以我們就是說,看經典,看法,看種種種種的,都要知道是這個情形。佛說法,很多跟大菩薩說的法,裏頭有很多,有的時候還不是我們現在的境界。所以我常常說,你到了鞋鋪裡買鞋,你不能看見就是那個樣式講究,出口轉內銷,價廉物美,看見了好我就想買,你不能看這個,你頭一個就問「它這鞋多少號?」哈哈哈……,你穿多少號?它再好,跟你這不對,現在你用不上。所以這無住生心、一切皆空、心空及第歸,你現在就要空?你就要空,你就空不了了。你要,你就有所求,就有為了,所以就要有方便,方便就是這些法。這個《大日經》:「大悲為根,菩提為因,方便為究竟。」所以這些密法,準提法、觀音法、綠度母法,都是給你一個極大的方便。這個念佛、念觀音菩薩,這都是人人可行。在你行之中,不知不覺你就等於坐上了船了,你就得渡了,你就等於上了梯子了。

而且這些殊勝的法,這個是黃蘗的話〔註一〕,所以,辯論來辯論去,最後就說……,他說「你說這個法……?」他說:「我有金剛王寶劍」,那就是智慧,大般若智慧,禪宗的智慧。「我這金剛王寶劍,來什麼我斬什麼。」對方說:「你……,可是你還有把寶劍在啊!」齊大爺也說過這話,「還有個寶劍在」,你還不是真空,還有個寶劍在。黃蘗的回答好極了,「我劍自斷劍。」就由於這個智慧,我劍自個兒斷我的劍,寶劍自己斷我的劍;我的智慧自己害我的智慧,破就破我的智慧。他這個無所執,他這個自己解決自己。這一步很難懂,事實是這樣,就怕你沒有寶劍。這個寶劍你可以執,它自己解決它自己,除了這把寶劍之外,別的什麼都不能執。那這把寶劍是什麼呢?那就是禪宗所悟的那個,那淨土宗就念這一句佛號。

那麼這個裏頭就是說,你真正的「萬緣放下,一念單提。」我說菩提心,怎麼到後頭老年人不提菩提心了呢?因為「萬緣放下,一念單提」,菩提心在裏頭,整個是菩提心!沒有菩提心,他萬緣放得下嗎?怎麼能放啊?他一念提得起來嗎?是不是?這個就是菩提心在裏頭了。那個五逆十惡,臨終十念能夠往生,這很多人信不及。齊大爺有次也問:「這沒提他發菩提心啊。這《觀經》跟《無量壽經》有矛盾。」我說:「他這個就已經是菩提心了。」那這個話得到證實啊。所以有些話,答復人的話,我有的時候得給人得到證實,我萬一錯了怎麼辦呢?蓮池大師就投我一票,他說:「他這十念是理一心。」就給我大大地證實了,他就是說是,他這念的不但是事一心,他是理一心了。理一心,無明都破了,還有什麼罪業不能消啊?

這個也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。他在那個時候看見了油鍋,看見了什麼東西,知道自個兒就是要進去,就是要炸,這真信了。他這時候不想別的,就是怎麼免炸。善知識告訴他念佛,有極樂世界可去,這個時候心裏沒有第二件事了。這純到極點、信到極點了,就這個時候他念,你說這個時候是事一心,我們還好懂,說是理一心,那只有彌陀化身的蓮池大師說得出來這個話,只有他說得出來,不可思議啊!所以就是你真正念的話,「從事持達理持」,這是蕅益大師的話,我把他的兩句話,整理了一個對子。你事持就老這麼念,這叫事持,我老念。所以諾那祖師就說:「你們這個修行人就是這個,要永遠不能忘,一個是這一句咒,一個是種子字。」你兩個不能忘,你其中至少有一個不能忘。所以大家就從小到大,我們這一生就是按這兩句話去努力。夏老師說:「我這一天,要不我就念佛,要不我就觀想,要不我手結印,要不我想一句經文,我總……,這個就是永遠不斷。那麼我跟著客人說話的時候,我手結了個手印。」所以他有這個法子之後,他就,總之是「我這個都在佛事之中」。這比諾那祖師這個,我們又開闊了一些,印證多少大德嘛。他們這個我們要學習,就是要多知道一些方子,個人看自個兒所須要。

現在這個事說是很容易,但就是大家不肯做,所以我們就是要去實踐,去想這個事,不要安心於被擠掉。從前夏老師說:「你自個兒去創造條件。」要創造條件,觀想一個字,觀想一句咒,再有結手印。那你開著會、上著課,你結著手印,你這個有時候他也……,當然有的像孫某,她結曼達印開會,哈哈哈……,那樣太暴露了,大家在開她的批判會,她不管,說:「但會我還開。」她要不是那樣她出不來,她不那樣她出不來。她是真念了,什麼都不管。當著開會的時候,她就結曼達就念,也就這麼念,就手結印那麼念。

所以這麼許許多多的辦法想出來,或是想一句經文,種種的,所以就說是有些辦法的、是有些辦法的。就是一段一段地練習,要成個習慣,也不是說我想這樣就能這樣的。說的是容易,實際好難哪,實際好難哪!古人開悟之後,要經過三四十年才打成一片,坐破幾個蒲團哪。開悟以後還如此,你根本沒有悟過,哪有那麼容易啊!哪有那麼容易啊!那麼,再結合齊大爺剛剛說的問題,這個悟,「悟」這個事,它是有多少種的悟,而且是像大慧啊,大悟十八次,小悟無數。一生他經過十八次的悟,那麼他那個第十八次和第一次,當然是大有不同,有天淵之別。

但是,總之,那天我跟人說,我說齊大爺他說,齊某情形很好,忽然想到那個《淨修捷要》的話:「境外無心,全他即自。」忽然就覺得「就是這麼回事!」全部接受,信了,覺得心也開了。我說:「這個『開』好啊,開悟也是這麼開啊,其實就是這麼回事兒啊!」到他那個時候,就連「就是這回事」這話也沒有。但這就都屬於這一種,就是他心純淨了,不知不覺、不知不覺之中妄想斷了。

所以他這個開悟之後,他就是說,「見一見法身」,所以開悟就是見一見法身。按次第法修,這是菩薩的事,但禪宗它就不講次第,它不設階梯,不立階梯,立地成佛。所以大家要都知道,你是宗?還是教?這個不能混為一談。這個宗它就是這樣,這就是它的方便,宗的方便,所以它成為一宗,它就不許你看經,禪宗不許你看經,它不叫你去鑽研這些,它不設階梯,立地成佛,就只兩個位置。夏老居士說,就是一個是眾生,一個是佛,打個飛腳上去了,沒有中間,沒有什麼叫梯子。說梯子都是為大家說的,到了禪宗,沒什麼叫梯子。要不你就是眾生,你迷了;要不你就一下開了,就那個鎖跟鑰匙似的,這個車鎖有個車鑰匙,要不你就開不了,而著急的叭叭叭,怎麼都不能開。一開就開;開,車就動換了,沒有中間,說這車要半開半不開,沒這事。不開你就要了命了,你這車就不動換了,就差這一點兒。你開不開還一個樣,反正是這麼轉;轉,轉巧了,嘣!開了。開了之後,你這車就活動,上車了怎麼做都有用,都是活的。這也就是一樣,還是你這個人,還是你這個車,到了一開之後,你全活了,不開全死了,沒有中間!

所以他就是這樣,見一見法身。「安住於法身」就破重關了。再說這個「見」,所以他這個見,真正最後就是「了了見,無所見;無所見,〔了了見〕」,見法身怎麼見啊?法身有相、無相啊?是「了了見,無所見。」「了了」,清清楚楚看見了,可是沒有看見什麼呀;而沒有看見什麼,是清清楚楚地看見了,這說明見法身之見是再恰當沒有了。所以我們今天談這些話,這是過來人說的話,你那個循文摘字的人,他是打死他也說不出來的!

但是見和見就還有不同。所以我就跟夏老師說,我說,這你看見月亮,今天有雲沒有雲?你是開了個小縫看見的,還是窗戶整個打開看見了?見月是見月了,說雲霧滿天,露出這麼一點小縫,看到迷迷糊糊的一點月光,你這窗戶你一點縫,這也是見,這悟得淺哪。悟得透,那窗戶洞開,萬里無雲,一輪明月,這差別還是很大,所以悟跟悟也不同嘛。古的時候,他那還有個較量,還有個討論,是吧?這裏還是有差別,無差別還有差別。就是這個見還有種種的情況。還有見水中的月影,那也是見月,那比那個沒見的人強一萬倍。不是真正看見天上月亮,看見水中月影,因為還是月的影子,那比你毫不知道月亮是什麼樣的人那要強。但他跟真的看到月亮的,又差好些,所以悟和悟有不同,悟和悟有不同。

所以悟了之後,他還有一悟再悟、再悟,還進展,到他破重關,那就安住於法身了。安往於法身還得了!等到三關就法身上行走,所以禪宗超法身,這跟那密宗一樣,咱們顯教以毘盧遮那為最高的佛,而咱們這裏有阿達爾嘛佛,超毘盧遮那,就在毘盧遮那頂上行走。所以這個禪宗,毘盧遮那佛是最高的佛,我在毘盧遮那佛的腦袋頂上走路,你這個叫我慢嗎?哈哈哈……,這是法身向上事!這都是極殊勝的事情。

所以他們現在這外國人把禪宗劃歸給中國,這個我們覺得也很好。他們說,佛教是印度的,禪宗是中國的,道教是中國的。佛教並不是中國的,佛教在中國說是印度來的;禪宗那確實從印度來的,但在中國發展。這一花五葉,在中國禪宗是大放光明,許多老太婆、小孩都開悟。但禪宗實際說大家也還沒有誰能開始研究,有很多人研究了一輩子,禪宗公案拿來看不懂,也沒辦法。這個是中國的一個寶。

現在大家都在科學界,外國大科學家都在研究頓悟,但他們把咱們頓悟庸俗化了。都說這個事你本來不明白,但是忽然間你就會明白,管這個叫頓悟,那就差遠了。他庸俗化了,他們只體解到這兒,他不能像我所理解的,就見見法身哪。見見法身你不要錯在「有無」之中。是「了了見」,是清清楚楚地見,這一點也不含糊,不能糊弄人,也不能糊弄自個兒;你真見了,見什麼?「無所見」,就破了你這個執了。也不要落到空,你「無所見」;可是我清清楚楚地見了。就這四句就夠大家琢磨,哈哈哈……。佛法就是如此,不是詭辯,不是故作玄奧,因為咱們這個眾生的思想……。 〔錄音帶到此結束〕

註一:黃檗斷際禪師《傳心法要》卷下,「云: 何者是劍?師云:解心是劍。云:解心既是劍,斷此有見佛心,祇如能斷見心 何能除得?師云:還將你無分別智,斷此有見分別心。云:如作有見,有求佛心,將無分別智劍斷,爭奈有智劍在何?師云:若無分別智,害有見無見,無分別智亦不可得。云:不可以智更斷智,不可以劍更斷劍。師云:劍自害劍,劍劍相害,即劍亦不可得;智自害智,智智相害,即智亦不可得;母子俱喪,亦復如是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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