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會之四 處事當用第一念 勿用第二念

【處事時,廓然而大公,物來而順應,事未至勿將迎,事已過勿留滯,坦坦蕩蕩鑑空衡平即第一念也。】

底下呢,就說到這個境界上了,做事,所以佛法、世法是要打成一片的。你說我這個念佛,我坐下來念多少,閉關什麼的。出了關,自個兒完全就是貪瞋癡一樣,一分也不減,那這……,以身謗法!這個叫以身謗法。我從前就對於這個佛教我不信了,我就看見一些大居士,我說,「你們這個起心動念,還是這麼曲裏拐彎的。」那時我念初中了,我說,「你們信這個佛,這個佛教沒起作用。」所以後來等到念到大學二年級的時候,一看《金剛經》我才明白,噢,我看不是這麼回事兒。我說這些人辜負了佛法,哈哈哈哈……。

這個在事上,我們怎麼是第一念呢?就是「廓然而大公,物來而順應。」這是儒教的話。「廓然而大公」,開廓,我們的心太小了,大公無私。我們這問題,其實這都是,這個你要這麼做事,你就是極殊勝的修持嘛。所以這個道教什麼,也都是這麼講:「靜處養,動處練」,「長養聖胎」。你也是在那個靜處那兒養啊,你光是會養,你動處不能練你怎麼行啊?你就是溫室的花木,一到風雪之中你就完啦,那你養什麼啊?花養的固然很好,你不能拿到外頭來的,不能成爲松柏,不能成材。所以要「靜處養」,要「動中練」啊。所以這個不能離開世法,不是能打成兩截兒。「大公」!所以儒家就是說:「無私者明,無我者公」。「公」,他沒有我,就公啊;沒有私心,他就明啊。所以總是我們這個有一個攤兒啊,那是一個攤兒啊。有的人只是擴大了的「個人主義」,這是我的家庭,或者是我的學校,這是我的什麼單位,或者是我們的同學會啦,什麼什麼,擴大了的個人主義。「大公」!所以佛就為普度一切眾生,「大公」啊。

「廓然而大公,物來而順應。」這個心,內心對於一切事物之來,「順應」。順著很好嘛,相順它就沒有矛盾了。牴觸、矛盾、計較、分別,種種種種的,那就都是不順哪。「物來而順應」,相順。爲什麼它能順呢?因爲物跟我是一體呀。所以孟子也說,「萬物皆備於我」,不要說佛法了,「萬物皆備於我」,我就備有萬物,那萬物就是我的一部分哪。那麼,既然這個來的這一切都是我,你這還有什麼叫做不順哪?還有什麼矛盾哪?我跟我自個兒矛盾?我這個左手跟右手鬧矛盾?我就讓你這右手去幹活,左手我不幫忙,哈哈哈……,沒有這個事兒。所以沒有矛盾,沒有牴觸,配合的非常好嘛。你牙它就咬飯,舌頭就往裏頭送。牙一鬧矛盾,牙老咬舌頭這就不行了。它這不鬧,順嘛,很順,這都是很順嘛。前腳走了,第二腿就跟上來了,它一體嘛,配合的非常好。當然這個順應,還有兩個比方,回頭說一說。

「事未至勿將迎」,事情沒有到,你不要先就在這兒,哎呀,牽腸掛肚啊。事情過了,過了之後你也不要在那兒思慮重重啊,在那兒留戀哪。當然這個「事」字包括了一些內容啊,不是非得去拘泥這個事兒來。你說明天要考試,我今天就到了卷子來了之後,我再去答問題,這麼體會太機械了,是不是啊,哈哈哈……,是吧?當然連那個準備也在這裏頭,你要先把每次入學的題目,我先去做,先去溫習。雖然考試還沒有到,但是你這個準備也包括在這個「事」裏。事情過了之後嘛,我要好好總結總結,這都包括在「事」裏頭。不要單論起心,「噢,我這個事兒先就別管,後頭我也不管,所以只有到了考場給我卷子我才開始,我才管。」這個有幾分機械。事,要包括計劃呀,什麼什麼種種的這些都在內嘛,醞釀啊,第一個階段,第二個階段,事情完了之後總結啊,這都屬於事的範圍。這些事情沒有到之前,你用不著你在那兒先煩心。過去了,過去總結完了就完了。做事情就是這麼。事情都要做,要做嘛就要這樣去做。

「坦坦蕩蕩」,所以說「君子坦蕩蕩,小人常戚戚。」小人他老是在那兒愁啊,老是揪心吊膽哪。所以《無量壽經》說的很好,是「有無同憂」。有人說,「我現在是發愁,就是我沒有嘛,你把房子也給我了,什麼東西也給我了,什麼東西都來了,我就不憂了嘛。」那才怪呢,沒有這個事兒,有了你更憂。有了,你又怕萬一這要地震了,我這些好東西一塊兒給我震沒了,哈哈哈哈……,來了什麼社會秩序亂了,來了些人,叫什麼……,過去那個紅衛兵來了,都給你搬走了,是不是。所以「適小具有,又憂非常。」眷屬也是這樣,沒有愛人,想有愛人,有了愛人之後,愛人回頭又跟別人感情好了,又害怕。我有個孩子,孩子他中間他萬一他要病了怎麼辦?他要死了怎麼辦?他只要……,他要晚回來一點兒我就擔心哪。「小人常戚戚」,他就沒有一個時候是快樂的,總那兒提心吊膽。君子就坦蕩蕩,心中不留一點點東西。來啦,事情來了就辦,辦完就完了,是不是呀,「盡人事,聽天命」嘛。我人事該做的我做嘛,這到底怎麼樣,成功不成功,那還有一個天命呢。他要聽天命了,就沒有常戚戚了。不是這個都是你事情所決定的,辦對了這個事情就成功。這事只是你盡到你應當做的那一份。你該做的你做,到底怎麼樣,還要聽天命嘛。要懂得聽天命,他就不這麼憂苦啦。

「坦」,就是平的意思;「蕩」,就是空的意思,坦蕩蕩。所以底下就說「鑑空衡平」。「鑑」是鏡子,鏡子就是由於它「空」啊,所以來什麼,它能照什麼。鏡子裏頭原來沒有影兒,鏡子本來什麼都沒有,它空的嘛。它是你什麼時候來了就顯出來了,所以蕩蕩然,鏡子不是蕩蕩然嗎?一切都沒有,蕩然無餘呀。「衡」就是秤啊,度量衡,衡就是秤,那秤桿一平,它「平」,它就邀出份量來呀,是吧?那個坨一弄一平,一平嘛,答數就出去了。「坦」就是平啊,這個心中很平啊,心中很空啊。空如那個秤的「平」啊,這就是坦坦蕩蕩。「平」啊,平坦;「蕩」,蕩然,空啊。也是要放下,沒有這些,連放下也放下, 這就是「物來而順應」。你看這個秤,它這平,一平,多少斤就知道啦;鏡子它空,誰來一照就清楚了。比如這兒還有一點兒沒洗乾淨,看見了,啊,我要再洗一洗,這是第一念哪。

【若計較人我瞻顧得失,或牽於感情,或激於意氣,則流入第二念矣,第一念是理,第二念是欲,徇欲即暗,循理則明。】

底下就不是啦,底下就是第二念了。我們這個「計較人我」啊,這個人我是非。所以這個跟我們很有關係呀,「人我」,人與人之間就要在這些地方衡量。我們的功夫在哪兒?就在這些地方上。你在哪兒去看功夫去?在哪兒看功夫去?你老有人我是非,我這機關裏頭這幾個是跟我好的,那幾個跟我作對的,家庭裏也是這樣,我街坊裏也有幾個,這邊這兩個街坊還行,那幾個街坊是不行的,處處都是人我是非,這整個就叫做修行不得力,都在人我之中啊。所以老是在這計較人我。計較人我他就會出宗派,跟我一致的嘛,就叫做談得來的;不跟我一致的就有成見了,對也不對了,自個兒這兒不對也對了,那就鬧得天下大亂了。爲什麼世界上老亂哪,就在這些地方上,他總是不能夠真正地相見以誠,大家真是大公無私哪。總還是有一些個:這是跟我一心的,我這個班底兒,用人唯親哪,這就是人我。你要用人唯賢,那他不就沒這些事兒了嗎?所以「內舉不避親,外舉不避仇」,真正我這個家人是賢慧的,我這個人可以推舉,不避這個嫌疑;真正是這個他是仇人有個人才,須要他的時候,我照樣推薦。這還有什麼宗派呀?所以古人說我們這個,咱們這個傳統它有好多寶貴東西啊。

不要有得失,所謂是非得失啊。所以我們主要就是得失心太重,這就患得患失啊,「哎呀,我能不能得到?」得到手了之後,「我又怕丟了怎麼辦?」在這患得患失。那麼這就不得了了,都是在這個人我是非裏頭,就在這患得患失。「瞻」者是看,「顧」是顧慮,就看到這個得失啊,考慮這個利害,就在算計這一些。

「或牽於感情」,感情用事,明明知道不對的,後來這個感情,哎呀,這個兒子再三的哀求啊,這個愛人在枕邊再三的這個勸誘啊,最後就是,「得啦!不行也就行了吧。」明知道不合原則,「哎呀,下不爲例。」只要開了這個例,以後就多了,下頭就多了。「下不爲例」,你只要開了這個頭,你以後就無窮無盡。這牽於感情,為感情所牽。未嘗自個兒最初不是想堅持原則,就是感情這個東西,你過不了這一關。所以夏老師說過,「你不能過勢利這一關,你沒有資格學道。」就是勢利,你就是想趨名附勢,就是闊人的錶準,就是想攀龍附鳳,就是這個偶像,他這話就是對的,這個人沒有地位,這個人就不對,這種勢利的觀點。你這個勢利的觀點,這個勢利不破,根本不能學道。「你過不了感情這一關就不能入道。」兒女情長啊。

所以我這個陳大師兄最後我是很讚歎哪,他們夫妻感情很好,他對於陳太太向來是很什麼的,臨終的時候,他這個肺氣腫,陳太太給他預備了氧氣,給他輸輸氧,他連搖著手說,「去,去,去。」這就好,「去,去,去。」所以就是說,你老在這個兒女情長,兒女情長就英雄氣短哪。你連英雄都還不夠了,你還能入道嗎?所以不破感情這一關哪,就不能入道。頭一個要破勢利這一關。多少人在勢利這裏頭,就是跟著有勢利、有地位、有名望的人跟那兒轉,腦子他就天生的有這麼一種,就是那個,我這個錶明明是準的,他那個闊人的錶,他的就比我的錶還準,哈哈哈哈……,這叫勢利。這個勢利他入骨,他入骨就不好辦,你這個他根本不能學道。你破了這一關,還有感情這一關。

最後還有一關呢,「你破不了生死這一關,你不能證道。」這也是三關,這也很具體。所以說,牽於感情啊,這就是說你已經不是這個勢利的這些觀點,他就是爲感情所牽,老朋友老夥伴,哥們兒義氣嘛這些關係,兒女情長等等等等,礙著面子,被感情所牽,爲情所牽,這個情是個壞事啊。所以無情不能學佛,這又是一個情況。一個人是冷血動物,就知道自己,對於什麼都沒有情感,你這個還能學嗎?不行啊。可是情不空,就不能入道啊。所以老子說:太上就忘情。所以就好像那個講「忘我」似的,他要「忘我」,他老子講「忘情」啊。我們佛教就徹底呀,那就真正是情要「空」,不是「忘」,是「空」。所以情枷愛鎖,有多少人就在情枷愛鎖裏頭。今天早上聽了一段英文很好,回頭咱們關了錄音機再說,所以外國的文化還是很好,咱們不能輕視,不光是科學,人家在這個性靈上,兒童故事就很深哪。

底下就是,或者是「意氣用事」,這就更難體會了。所謂「客氣」,也能慷慨激昂,做出點兒別人做不到的事兒。這意氣用事嘛,也就是那個客氣,就是咱們說「你別客氣」的那個客氣。咱們這個儒家用這個「客氣」兩個字,「客」是對「主」說的,就是說你這個是一種……。所以禪宗有這個話,「鼓粥飯氣」,你這鼓粥飯氣幹什麼?你吃的東西很多,很有氣力,你鼓著這個氣力,哈哈哈……,這個意氣。就好像說今天咱們到雍和宮大家點燈,別人都點三個、五個,我這兒點二十盞吧。別人都點,我這兒點少了不大好看,咱們多點點兒,意氣用事。那你這個點這二十盞燈,你的功德不見得比那三盞的大呀,哈哈哈……,甚至還不如人家那個三盞的呢。好多這一類的事情,意氣。甚至於就是說那個士勇軍打仗的時候,掛著炸彈去炸日本的那個坦克車,多少人給你磕頭,喝了酒,喝了,「我去那兒炸。」當然有的是完全是愛國啊,捨己爲人哪。有的也是意氣用事。這個就是出發點的不同啦,這個地方差別就很大了。就是一種意氣,一種客氣,也是一種做作。就好像我演戲,我就要演一個風雲英雄人物,所以我這慷慨激昂,實在是他這裏頭他不完全是他的真心哪,做派在裏頭。那麼這就流入第二念了。一樣是做事情啊,或者是計較人我,一個老是患得患失,爲這個感情所牽引,爲這個意氣所激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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